## 油菜花田里的守望
山路蜿蜒,像一条被随意丢弃的麻绳,盘绕在青灰色的山体上。我踩着碎石,不时扶住路旁突出的岩石。十岁的阿花走在前面,她的布鞋已经开了胶,却轻快得像只山雀。
"老师,快看!"她突然转身,手指向山坳。一片金黄的油菜花田猝不及防地撞进视野,在四月的阳光下流淌着蜜糖般的光泽。阿花咧开嘴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豁口。
这是第三次家访。第一次见到阿花是在镇中心小学的期末表彰会上,她作为年级代表上台领奖,接过奖状时手抖得厉害。校长悄悄告诉我,这孩子父母在温州打工,五年没回来了。
"他们说要挣够钱盖楼房。"阿花蹲在田埂上,掐下一朵油菜花别在耳后,"奶奶说楼房盖好他们就回来。"她的辫梢沾着几粒油菜花粉,在风里轻轻摇晃。
山风掠过花田,掀起层层金色波浪。阿花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皮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三个纸星星。"每个月往存钱罐投五块钱,等攒到一百个,爸妈就回来了。"她的算术显然没算清这笔账,但眼睛亮得惊人。
第二次家访时撞上暴雨。阿花家的土房漏得厉害,堂屋摆着三个接水的搪瓷盆。她踮脚够下柜顶的相框,用袖子小心擦拭:"这是爸妈结婚照。"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和旗袍,背景布上的假花已经褪成模糊的粉白色。
此刻站在花田里,阿花突然拉起我的手:"老师跟我来!"她带我钻进田边的小窝棚,茅草顶下挂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素描本。翻开看,全是铅笔画的"全家福":有在灶台吃饭的,有在院坝晒太阳的,最新一页是三个人站在油菜花田里。
"上周视频时,妈妈说油菜花真好看。"阿花用指甲刮着纸面上的铅笔痕,"我就想等他们回来,带他们来看真的。"她的校服袖口沾着蓝墨水,手腕细得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回去时夕阳把山峦染成橘红色。阿花忽然停住,从书包里掏出个矿泉水瓶,里面插着几支油菜花。"老师带回去养着吧,"她认真地说,"放窗台上能活好几天呢。"
下个月再去看她时,窝棚里的素描本多了新画:穿裙子的女人牵着穿校服的小女孩,背景是漫天遍野的金黄。阿花说昨晚梦见妈妈回来了,身上带着油菜花的香味。
山里的油菜花谢得早,五月底就结出沉甸甸的菜籽。但我知道,在某个十岁女孩的心里,那片金黄永远开得正好,足够用来等待,用来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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