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材之重:在知识传递与文化传承之间
翻开一本泛黄的旧课本,那些被荧光笔标记过的段落、页脚因反复翻阅形成的卷边、空白处密密麻麻的笔记,无不诉说着这本书曾经承载的求知历程。当这些饱含个人记忆的教材被重新拍摄并在网络上引发集体共鸣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知识的载体,更是一代人共同的文化胎记。"课本翻拍"现象之所以能够触动人心,正是因为教材作为特殊文本,在完成知识传递这一基本功能的同时,还承载着更为深刻的社会价值——它是文化基因的传递者,集体记忆的储存器,更是文明延续的隐形纽带。
教材是知识体系制度化的产物,具有天然的权威性。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曾指出,教育系统通过"文化专断"实现社会再生产,而教材正是这种专断的物质化表现。在中国语境下,人教版教材的统一使用构建了几代人共同的知识基础,从"小明小红"的例题人物到"乌鸦喝水"的经典寓言,这些标准化内容形成了国民教育的基础编码。当不同年代的课本被并置对比时,我们可以清晰看到知识体系的演进轨迹:九十年代小学语文课本中《八角楼上》的革命叙事,与当下教材中增加的非连续性文本阅读训练,反映了从意识形态灌输到核心素养培养的教育理念变迁。教材内容的变化,实则是一部微缩的中国教育改革史。
教材的社会价值更体现在其作为文化记忆媒介的独特性。德国学者扬·阿斯曼将文化记忆定义为"一个社会通过特定文本、图像、仪式等形成的集体知识",而教材正是这种记忆最系统的保存者。那些被反复诵读的经典课文——朱自清的《背影》、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已经超越了文学价值本身,成为民族文化心理的组成部分。当成年人重新翻看这些课文时,触发的不仅是个人求学记忆,更是对某种文化认同的唤醒。2020年疫情期间,上海小学生教材中"武汉长江大桥"课文引发的网络热议,正是这种文化共鸣的生动体现。教材构建的记忆共同体,比我们想象的更为牢固。
在数字时代,纸质教材面临前所未有的存在危机。电子设备的普及使"黑板+课本"的传统教学模式逐渐式微,个性化学习资源的爆炸性增长挑战着统一教材的权威地位。然而,"课本翻拍"现象的流行恰恰反证了实体教材难以替代的情感价值。心理学研究表明,触觉记忆与情感记忆密切相关,亲手翻动书页的物理体验与知识获取形成了深度绑定。那些被网友反复拍摄的课本插图、笔记痕迹、出版信息,实际上是对物质性学习体验的怀念。在虚拟化生存日益深入的今天,教材作为知识物质载体的意义反而被重新发现。教育研究者开始重新思考:在追求教学效率的同时,我们是否正在失去某些重要的感知维度?
教材的深层价值还体现在其构建社会共识的功能上。在价值多元、信息碎片化的当代社会,教材几乎是最后一个能够保证所有社会成员接触相同基础知识的公共文本。美国学者迈克尔·阿普尔指出:"谁的知识被选入教材,这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政治斗争。"中国教材中持续收录的《论语》选段、古诗词经典,实质上是在进行一种文化根脉的守护。当香港"通识教育"教材因内容争议引发社会关注时,我们更清晰地看到教材作为"文化免疫系统"的重要性。优质教材应当如清华大学出版社某编辑所言:"既要是望远镜,让学生看到远方;也要是显微镜,让他们看清脚下土地的纹理。"
回望"课本翻拍"这一网络现象,其意义远超过怀旧情绪的宣泄。它提醒我们重新发现教材作为"社会公器"的深刻价值——在知识爆炸的时代,教材仍然是文化过滤与传承的重要机制;在虚拟化生存的大潮中,实体教材保留着不可替代的认知体验;在价值多元的社会里,共同教材维持着必要的文化共识。教育的本质不仅是知识的传递,更是文化的延续。当我们以敬畏之心对待教材编纂,以创新精神推动教材发展时,我们不仅在优化教学工具,更是在守护文明传承的命脉。那些被千万双手翻动过的书页,终将连缀成一个民族的文化基因图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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